上甘岭“枪神”高良伦,一战歼敌246人,晚年无奈卖军功章谋生!
1978年10月24日清晨,南京第六纤维厂的汽笛骤然拉响,夜班工人们刚刚换下油渍斑斑的工作服,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突然跑进车间,高声通知:厂里要进行体制调整,管理层人选待定。消息像石子落水,瞬间激起波纹。站在人群尽头的副厂长高良伦眉头轻轻动了一下,再无声息,转身继续检查机器运转状况。
对于车间里的年轻人,高良伦只是一位略显寡言的老领导;而在更久远的朝鲜战场,他却被敌人记住了枪口——“一声响,一条命”,这是友军为他的射击功底做出的精确注解。距离上甘岭已过去二十六年,旧战友陆续退休或者离世,厂里新人很少知道副厂长曾在五圣山一带打出过特等功,他们只对那副满是补丁的旧棉袄印象深刻。
有意思的是,早在调改风声放出之前,高良伦已察觉生产线难以维系。他查阅订单、翻看库存,没少提醒领导层拓宽渠道,却终究敌不过市场骤变。改革的车轮碾过,纤维厂由盈转亏,最终被列入关停名单。职工档案贴上待业章,昔日副厂长也和众人一起排队领补助,厚厚的人事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1988年1月,《扬子晚报》在社会版角落刊登一则不起眼的小新闻:某老兵街头出让勋章引关注。线索不多,记者没能写出姓名,但知情者提到“特等功”,并用“卖”字做标题,冷硬刺目。那一天的午后,南京珠江路风大,摊贩低着头数钱,一位瘦削老人从布包里掏出锈迹斑斑的奖章:“能值几个钱?”摊主刚抬头,没说话,只盯着奖章上那颗代表最高荣誉的五角星,半晌才讷讷道:“您要价多少?”
摊贩的犹豫,更多是忌惮。“军功章来路可得清白,不然惹麻烦。”老人点点头,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:“这是我自己的。”摊主仍不放心,小心问:“您还有别的吗?”老人摇头,垂目把布包收紧。过往行人大多没留意眼前这一幕,只有旁边卖旧书的大爷感慨:“看这样子,好像是真的。”
旧书摊大爷第二天下午就把消息透给了邻居,传着传着就进了军分区老首长的耳朵。两天后,一台绿色吉普停在城东简陋小区,年近七旬的首长拎着一只帆布包上楼。门一开,屋内陈设简单得出奇:两张快掉漆的木椅、一张方桌、一口煤球炉。首长没寒暄,直接把布包放桌上:“犯愁就找组织,卖它像什么话!”这句话不带训斥,更像兄长焦急。高良伦望着奖章,沉默许久,嘴唇抖动,却硬生生咽下眼泪。
时针调回1951年2月。那年四川剑阁仍是晨雾缭绕的山乡。十九岁的高良伦站在县城口,望着张贴在墙上的征兵布告。“保家卫国”四个字写得苍劲,他心中火焰陡起,提笔写下姓名后,心口却涌上一阵忐忑。傍晚赶回家,他跪在母亲与新婚妻子面前。烛火摇曳,母亲沉默许久,只丢下一句:“出去打仗,不是为了死,是为了让别人活。”短短一句,把所有不舍与嘱托压在嗓子眼里。
进军列车驶过关中平原,车厢里年轻士兵嚷着吃烤红薯、唱川江号子。高良伦靠窗未言,脸贴寒玻璃,看月光掠过山影,心里琢磨:生死既已抛后头,剩下就是练兵杀敌。到达志愿军第12军93团新兵连,第一堂射击课他便把“蚊子眼”打穿。教官把靶纸举起来示众,直白感叹:“这就是天生的步枪管子。”自那以后,新兵连常在晚点名时听到“神枪手”三个字。
然而靶场毕竟没有子弹呼啸的血腥味。1952年10月,五圣山前沿阵地阴雨连绵。侦察参谋带着地图向93团官兵说明任务:“我们要守住537.7高地与597.9高地之间那块咽喉,哪怕寸土。”那片被后来称作“上甘岭”的山头不足4平方公里,却是两军对峙最锋利的矛尖。炮火开始前,高良伦和战友们躲在防炮洞,鼻尖闻见潮湿泥土混杂火药味,一夜无眠。
11月11日午后,团部发来急电,11号阵地务必在日落前攻克。冲锋号一响,士兵们像钢流涌向铁丝网。敌方机枪封锁区里,尘土与血肉同时炸开。副排长扯着嗓子喊:“老高,跟我上!”高良伦抓着爆破筒,脚步几乎没停。靠近地堡时,他赌对了时间差——对面正在换弹。他把爆破筒塞进射孔,滚落侧翼。闷雷般炸响过后,他冲进残垣内,三枪清空掩体。
阵地刚到手,反扑马上到来。12日凌晨,敌人投射照明弹,山坡被暝光点亮,仿佛白昼。高良伦同王学礼、陈振山三人提前占据优势射界,用尸体与碎石垒成交错火力点。进攻一波接一波,三人耳膜被连续爆炸震得嗡嗡作响,衣服被炮火撕烂,汗水与血混进泥浆。弹药几度告急,他们只得拆开牺牲战友遗体旁的扔下未用子弹,一颗一颗塞进弹匣,“绝不能叫敌人踩上山头。”
48小时苦守,狙击线始终没被撕开。据战后统计,高良伦个人击毙246名敌军,而针对他的小规模冲锋六次全部溃败。后来有美军情报机关在战场报告里写道:“不明身份的志愿军射手,开火频率如机械臂,准度惊人。”正是这份报告,让“枪神”之名从潜伏弥漫到敌军后方。
停战协定签署后,93团整建制回国。高良伦拒绝留队深造,将转业指标让给年龄更小的通信兵,自己去了南京国营纤维厂。有人说这等于放下钢枪捡扳手,可他拍了拍腰间那道旧疤,轻声回了一句:“无论在哪,都要把活干好。”在车间里,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两字是“质量”。正是这股轴劲,他三年升调度,七年当副厂长。
遗憾的是,市场汹涌并不会怜悯半点老功臣。80年代末,纤维厂被列为债务重灾户,供销系统崩塌。职工工资三个月一发,车间灯泡能换就换,不能换就拆别处的凑。那段时间,高良伦偷偷去搬运站打夜工,一袋50公斤化肥扛肩,他的伤腿时常抽筋。街坊问他为何还坚持,他只笑笑:“家里两个读书,娃娃不能饿。”一句话讲得云淡风轻,背后却是日日瘦下去的肩胛骨。
直到小儿子操场晕倒,医生开出营养单,家里账本却捉襟见肘。面对药费,他翻遍口袋也只摸出几张皱票。那晚,灯泡忽明忽暗,他打开木匣,摸到那枚“停战纪念特等功”勋章,指尖细触钢纹。天快亮时,他把奖章裹进布包,步下楼梯。脚步踉跄,背影在冰冷巷道里被路灯拉得老长。
卖勋章一事传开后,辖区街道与军分区迅速行动,为其办理困难补助,并协助解决两名子女就业。老首长临别时拍他的肩:“你再难,也不能丢了它。”高良伦把奖章揣回胸前,手掌久久未松。那一年,他五十六岁,脸上沟壑纵横,却在众目注视下挺直脊梁。
2003年春,南京城梅雨未歇。邻居敲开高家木门,才发现老人伏在藤椅,和平年代的最后一次“站岗”已悄然结束。整理遗物时,人们在床头柜里看到一行被压得极淡的铅笔字:“槐树下母亲说的话,没忘。”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倔强沉默。
值得一提的是,南京档案馆存留一本“高良伦战斗详报”。纸张虽泛黄,数字仍清晰:狙击246,掩护突击8次,排险13次。冷冰冰的统计表背后,是一段段被火焰、硝烟和鲜血交织的光阴。有人或许会说,数字只是战争的影子;然而,对那些再没回来的人而言,影子也是生命的分量。
如今研究上甘岭作战细节的论文越来越多,军事史专家把单兵狙击与心理战列为重点,高良伦便是典型案例。资料显示,他射击时极少连发,总是“一枪求全中”。这种节奏感,既来自数万次训练,也依赖对战场脉搏的敏锐捕捉。实际操作中,他常把枪口微微前掠五公分,利用敌人奔跑的“惯性差”提前修正弹道。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,却要以极高成本练就:新兵连时,他曾因长时间端枪,被木柄磨出血泡,伤口发炎仍坚持不下火线。这样的故事,不在官方战报,却在他的旧日笔记里留痕。
南京军区史料室保存有一张微卷胶片照片,拍摄日期标注为1952年11月13日凌晨三点。画面漆黑,只见一个士兵着棉衣伏在阵地前沿,握枪的右手趴在石块上,枪口朝向朦胧远处。放大后能看到右手虎口处厚茧裂痕,那正是高良伦。有人问拍摄者:“当年他在想什么?”年迈摄影兵只摇头:“听不到,也问不得,但能看见他呼吸很稳。”稳,恰恰是狙击手的生命线。
高良伦从未为自己请功添彩,他最常说的一句是:“战友走了,勋章离不开他们的血。”大概正因如此,当生活走到窘迫谷底,他才会在痛苦挣扎中做出卖章决定。外界或许难以理解,但对一个骨子里刻着“担当”的老兵而言,让家人不挨饿,同样重要。
今天再翻资料,能看到如果纤维厂改制方案早一年落地,职工可带资入股、保留岗位,那么他或许无需走到那条街角。但历史不容假设,命运从不提前预告,它只在暗处布线,让不经意的举动成为转折。高良伦既无法预知,也未悔恨,他只是顺着劲道往前扛,这股劲正是他在山头、在壕沟、在枪火间淬出来的。
很多年后,研究者提到上甘岭,必然提及火炮与空袭的高频度,却也越来越多地关注狙击手在坚守中的价值。有学者在学术论坛上展示数据:高良伦所在小队在48小时内平均射速不足平射机枪的二十分之一,却成功遏制数百敌军的梯次冲锋。这种“以点破面”的防御策略,为后续志愿军整体火力配置提供了重要参照。
南京雨花台烈士纪念馆曾短暂陈列他的半旧军装,胸口那排纽扣磨得光亮。展柜旁立着一块小卡片,上写:“生前未言苦,身后不求名。”观众驻足良久,无需过多说明,便能体会那份沉甸甸的含义。每当熙攘人群散去,灯光洒在褪色棉布上,似给那段硝烟岁月蒙上一层沉静的暖色。
有读者发函询问:英雄时代走远,如今还该如何铭记?档案馆工作人员答得简洁:“记录和传播。”唯有让更多人了解那一枪又一枪的代价,国土安宁的分量才不会被时日稀释。高良伦曾用整整48小时告诉世界:守不住高地,就守不住身后无数家庭的灯火。而这份守护,绝不仅存于历史课本,而是在后人思考战与和平、责任与抉择时,亮起的一束指路灯。
1949年建国,1950年抗美援朝爆发,1953年7月签订停战协定,这条时间轴清晰标注了他那代人青春与战火的交织点。1953年回国后仅一年,他迎来长子;1988年街头卖章,一晃又是三十五年。数字看似冰冷,背后却包藏人世悲欢。这种跨度,正是普通人站在时代潮头不得不经历的起伏。
应该承认,命运对他并不温柔,但它从未摧毁他的脊梁。在最终翻到的那本褪色笔记上,最后一行写道:“倘若再来一次,仍旧报名。”字迹已显颤抖,却不含半点迟疑。有人说这是真英雄的固执,也有人说是老兵对战友的承诺。无论定义何在,事实无从改变:在上甘岭的铁与火之间,这位来自剑阁山村的青年曾以246声枪响,为身后家国砸下希望的楔桩。
补记:枪声后的沉默与记忆的延伸
翻阅军队卫生档案还能看到另一条少为人知的记录。1952年11月15日,高良伦因左臂贯通伤被送入野战医院,手术只持续了十八分钟。麻醉药紧缺,军医为他咬住一把木勺,当鋸骨锯下第一刀,汗珠和泪水同时涌出,却听不到呻吟。护士回忆:“他就盯着天花板,像在计算什么。”有人推测,那是测算敌方火炮间隔的职业习惯。术后第二天,他又偷偷溜回阵地,直到师部下硬命令才肯后撤。此举听来蛮横,但在当时,无数前沿狙击点正等待替换,他自觉责任未尽。
战后多年,国际军事刊物曾对上甘岭狙击战做模拟推演。模型显示,若缺少像高良伦这种高效射手,志愿军在537.7高地的日均伤亡可能增加15%以上。数字虽是理论,却让人直观感触个体力量的巨大杠杆效应。一颗子弹,若在关键节点摧毁对手指挥或机枪火力点,就能为己方赢得宝贵的十几分钟,而这十几分钟,足够一支加强连完成迂回占位。
转回平民生活后,高良伦对枪口的精细感知,用在了机器运转上。车间里,他凭耳朵就能分辨哪台梳棉机齿轮错位几丝,旁人不解,他却淡淡一句:“听音准不难。”这看似玩笑,却是当年苦练带来的副产品。同事回忆,他穿旧布鞋在机台间穿梭,听到异常立刻掐表记录,许多小故障因此被提前排除。可惜市场洪流无眼,个人再细心,也难挽整体下坠。
1990年代,军功章事件被军报回顾,记者登门采访,他只答了五分钟,始终回避个人得失。“写多了伤人。”他轻声告辞。直到逝世,两子一女皆自立,未在履历中提过“英雄之后”字样。家庭相册中唯一的战时遗影,是他在江边拉孩子练打水漂,夕阳斜照,浪花与空壳石子划出一道道弧线,仿佛当年压过扳机那一瞬的静默延伸。
多年以后,南京多所中学把他的事迹编入德育教材,课后学生写下感想。有一篇短短两句:“若无他的枪声,就没有如今的读书声。”简单笃定,却道出历史沉潜的回响。纪录片导演慕名来访,拍摄完成时只剩下一张照片、一枚奖章、一段老录音:“子弹上膛,呼吸放慢,准星与目标贴一条线。”这是狙击课最基础口诀,他讲得缓慢,却不容置疑。
历史车轮在转,尖锐锋芒终会归于日常的烟火。高良伦的故事告诉后来者:真正的荣誉从不浮于表面,它藏在枪口的黑暗,也埋在街头摊贩那声小心翼翼的“您还卖吗”。记住这段经历,并非为了歌功颂德,而是让人理解——战争与和平,荣耀与贫困,常在一条细线上摇摆。有人选择抱怨,有人选择沉默扛下,他属于后者。走过漫长岁月,他只留下八个字:枪声远去,骨气犹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