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哈的球馆顶灯白得刺眼，孙颖莎躺在地上，红色球衣糊在脸上。 汗水混着泪水往地胶里渗，她蜷得像只虾米。 王曼昱的最后一球下网时，全场欢呼声浪掀顶，可孙颖莎只听见自己喉咙里“嗬嗬”的抽气声，像被掐了九个月的脖子突然通了气。

摄像机怼着脸拍，她也不躲。 眼泪把睫毛膏冲成黑道子，24岁的人哭得像挨了揍的小孩。 “我卫冕过世锦赛，拿过世界杯，可这是头一回为赢球哭成狗。 ”三个月后她在《T》杂志的采访里坦白，那根本不是喜极而泣，“是巴黎奥运会之后压了二百多天的石头，终于从心口挪开一条缝”。

去年八月巴黎那场决赛还扎在球迷心里。 陈梦的擦网球鬼得很，孙颖莎反手拧拉总差半寸。 助威声震得伯西体育馆吊顶都在颤，她却像被罩进玻璃罐子。 “第六局9-7领先时，我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。 ”她后来跟邱贻可复盘，“满脑子都是‘快赢快赢’，结果被梦姐连追五分。”颁奖礼上她给陈梦鼓掌，指甲掐进掌心都没觉出疼。

回国的飞机上她灌了两片安眠药。 亚锦赛混双打到一半，左膝“咯嘣”一声，直接摔在挡板边。 医生说是疲劳性骨裂，网友骂得更凶：“一到大赛就掉链子”“千年老二命”。 河北老家的平房里，她爸泡的普洱从早喝到晚。 “别想了，看茶叶沉底没？ ”她爸把紫砂壶推过来，“你跟这茶叶一样，得先闷透了才能出味。 ”

邱贻可的微信天天往她手机里蹦。 最烦那句“明天的太阳比今天大”，有天凌晨三点她突然看懂了，东京周期她摔拍子踹凳子，现在居然学会盯着茶水发呆。 “原来输球真能发酵。 ”她跟陈梦讨教茶道，六大茶类挨个试。 茉莉香片浮起来时，她终于敢点开巴黎决赛录像。

憋着这口气，她连拿今年世界杯和世锦赛。 多哈决赛第七局0-3落后那会儿，看台上有大爷吼：“莎莎你胸前的国旗比名字重！ ”她突然想起网友那句话。 王曼昱反手爆冲擦边，她扑救时手肘蹭掉块皮。 “当时血往脑门冲，想着就算爬也要把球勾过去。 ”赛后两人举国旗的手都在抖，王曼昱凑她耳边说：“你这口气捯得够狠啊。 ”

在马尔默海边看夕阳那天，邱贻可问她还怕不怕输。 浪头拍在礁石上碎成金沫，她晃着冰咖啡杯子：“您看这咖啡像不像巴黎决赛第五局的比分？ 苦完了还有回甘呢。 ”老瓦在瑞典电视台上夸她是史上最全面女将，她转手把新闻链接甩进家族群，配了三个呲牙笑。

《T》杂志的记者问她怎么扛过网暴，她转着腕上的红绳结，那是王曼昱送的生日礼。 “有人骂我假小子，有人嫌我赢太多。 ”红绳磨出毛边了，“可只要站球台前，我就记着邱导说的：输赢是明天的太阳，打球是今天的饭。 ”

国家队食堂最近总飘茶香。 陈梦端着白茶凑过来时，孙颖莎正往普洱里丢枸杞。 “还喝？ ”陈梦笑话她老干部。茶汤映着两张脸，一张带奥运金，一张挂世锦赛金。 “苦水泡开了才回甘嘛。 ”孙颖莎把杯子碰过去，“咔”一声，像球撞拍子的脆响。